含羞草

时间:2021-08-04 研究报告 点击:
含羞草我早就知道世上有一种叫做“含羞草”的草本植物,可真正认识它,还是在1979年。那时,我高考落榜在家,父亲替我在公社谋了个勤务员的差事,虽然整天就像机器一样旋转个不停,但还是忙不完,不是开水未及时烧好,就是会议室的办公桌还未来得及抹。一天晚上,患了重感冒的我,头昏脑胀的,连饭也没吃,公社一班人正在开会,夜深了,人们都已熟睡,我提着一大茶壶自己烧的只有半开的水,怯生生地向会议室走去,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哎!”“你醒醒,你醒醒”,模模糊糊中,我听到一声甜甜的脆脆的声音,恍恍惚惚我的面前躬身站着一位身穿绯红色上衣、大眼睛的姑娘。她见我醒了,便羞涩地笑了。

她是刚调来不久的公社王书记的千金,大约有十七、八岁,因排行第四,我们通常叫她小四。小四的家住在公社招待所后面座僻静的院落,院前古柏参天,通向院内正堂的是一色青砖砌威小路,房屋几经风雨的雕蚀,已变得斑驳陆离,小路一旁有一口八角的古井,井的四周长满花草,有冬青树,菊花、君子兰、仙人掌、月季,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盆景,古雅幽静。据说这是清朝末年在京城里任太子少傅的翰林学士朱路家的书屋。

一个初夏的黄昏,夕阳映红了西山,我给王书记送水,小四正在院子里浇花,她见我来了,显得很高兴,悄悄地贴近我的耳甫秘地对我说:“你帮我做件事好吗?医院里有个古怪的老头儿!一盆含羞草,我向他讨了几次,他就是不给,还说要告诉我爸,说我贪玩。哼,我偏要把它偷来。你帮我望风,若他来了就咳嗽一声,若不来,我把这纸包放在他家的花盆里。”我犹豫了,她说的是刘院长家。“怎么,你不愿意?”她那天真活泼的大眼里忽然露出惊讶失望的样子。我勉强地接过纸包,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含差草钱”。

一连几天,她总是心事重重焦急不安地问我:“李哥,你说,那个老头能来找吗?”我安慰她说:“不会的,他不一定知道是你拿的,再说他工作那么忙。”她得意地笑了。

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我正在办公室里读书,她来了。刘说:“李哥,到外面走走好吗?”

静谧的夜空,一轮圆月悬在院东的白杨树上,菊花黄的似:白的似雪,红的似火。含羞草的花儿正羞涩地打着盹儿,翠绿定小叶片,紫红色的小球茸亭亭玉立而又脉脉含情。我们在柔和月光下徜徉,我给她讲普希金,讲拜伦,讲艾青,讲雨果的《悲惨世界》,讲巴金的《家》,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讲我失落的爱情。听着很天真地对我说:“李哥,你真好,我只知道你能吃苦,却乃道你有这么多丰富的知识、动人的故事呢,我一定要帮你找到那位可敬的大姐姐。”当听我说那位大姐姐已被父母换亲远走他乡时,她忽然低声抽泣起来。

从那以后,我一连好几天没有见到她。又一天傍晚,美丽的西山晚霞,忽然被一团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乌云遮住了,紧接着就是狂风大作,雷电交加。刚吃过饭,我便快步地跑向自己的办公室,半路上豆大的雨点劈面打来。刚到招待所门前,忽然在我的门外站着一个湿漉漉的倩影,她身穿一件肥大的和她身材很不协调的雨衣,透过朦胧的雨幕,我看到了她那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熟悉的大眼睛内闪烁着深邃的光,瓜子型的脸上绽着一朵希望的微笑,怀里端着一盆含羞草,是小四,我窘窘而又吃惊地望着她。

她腼腆地对我说:“李哥,我想托付你一件事………”她好象一下成熟了许多,昔日那种天真、活泼淘气的性格退隐了。为她,我的心头不仅生起一缕悲哀。

在我的办公室,她沉默良久,深沉地告诉我说:“李哥,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就要走了!”我惊异地摇了摇头。她柔和地告诉我,爸爸调走了,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我想把这一盆我喜爱的含羞草托付给你,不知你是否愿意。”说完她那美丽的大眼里露出了呆滞的神色。

哦,是这么回事,我没有理由拒绝一颗理解信任的心,我用颤抖的双手庄重地接过她的含羞草,几经抖动的含羞草柄已下垂,叶片徐徐折合,此时的小四就象含羞草一样含羞。

听说,小四的父亲王书记,原是省里组织部门的干部科长,文革后期,因犯了反对提拔红卫兵干部的错误,被下放表现的。我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位年幼的女孩搀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在漫漫的长夜中,顶着暴雨蹒跚地行走着。

正当我浮想联翩之际,小四却又微笑着轻轻地吟出了我常背给她听的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

不顺心的时候暂且容忍,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就会到来

……”

此后,她便走了,默默地走了,在她身后泥泞的小道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深深的人生脚印。如今含羞草我依旧喜欢,每当夜深读书困倦时,我便想起“含羞草”,想起那个天真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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